再呼吸一次

電話說，婆婆停止了呼吸，尚有心跳。那頭，收了一千元的醫生說，也許可以醒過來。也許。

跟婆婆見面的日子很少很少，每個農曆新年，不用溫習的聖誕復活，比賽訓練如火如荼的暑假，我們會見面。她聽得懂我的廣東話，我聽不懂她的鄉下話，所以談話總是一句起兩句止。幾表兄弟姊妹太晚睡、太早起床，宵夜和早餐都是婆婆遞到麻將桌上給大家。一年年過去，我們還在搓麻將，婆婆只能靠在沙發上，看著這班很少很少回來探她的孫仔，就這樣坐上一天。

兩年前，全家人走了去唱k，我和婆婆獨處了整個晚上，原本打算早點上樓睡覺，但話匣子一開真的不得了，一談就談到十一點。鄉下話我依然聽不懂，有五成內容都是我估估下的，但也聽得出她在話當年，說媽媽唔返學呀，走去耕田呀，打仗呀，走呀走呀，都是些未曾觸碰的歷史。

婆婆一直非常健康，直到前幾年被笨賊搶野再一手推落地，一堆又一堆問題開始湧現。不斷進進出出醫院，在大陸醫又唔得，來香港條氣更喘，可能大家都有了心理準備，婆婆隨時離開我們。媽媽接到電話之後，平靜得嚇親人。「都唔擺得耐囉」，媽說。「可能走左仲舒服呢」，我只嘔得出這句對白。

明天回鄉，醫生說只可以三點幾探病，我懷疑如果沒了那一千元，探病時間可能只得一分鐘。終於有點明白，劇中人何解會趕去看最後一面。我沒有很趕，真的，所以明天不會是最後一面。等一等我，再呼吸多幾次，幾十次，幾十萬次，請妳。